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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青海依然水草肥美。我们走过227国道,在门源邂逅成熟后黄艳一片的青稞田野,冰川、雪山已近在眼前,绵羊、牦牛成群,点缀山野,如定格的油画。我们兴奋不已,已忘记这里是超过海拔3800米的高原。 到祁连县时,赶上当地独特的藏式婚嫁礼仪。好客的藏族朋友给我献了哈达。平素极少喝烈酒的我,闷了一杯青稞酒。一种从未有过的欢畅,不期而至。晚上回到充了氧的酒店房间,一通热水澡,更感觉酣畅淋漓。 入夜的县城特别安静,我听着自己的咚咚心跳,想睡,却兴奋无比。刚一眯着,又在一种窒息中突然惊醒。房间变得沉闷,发现供氧停止了。叫来服务员,服务员赶忙加急去购买氧气瓶。突然又全县城大停电。楼道里一阵骚动与抱怨,很快又平静下来。我在黑暗中勉强躺下。又过了一小时,发现心脏不正常地加速,呼吸开始困难,突然想起是高原反应。 已经午夜。服过老乡给的救心丹,双手开始发麻,我大声叫唤伙伴们。恐惧奔袭而来。在摇晃的手机电光中,大家搀扶着我徒步下楼。 在酒店大堂等救护车时,只觉得漆黑的县城阴冷无比。最后还是当地藏族朋友开着越野车先来了。但在漆黑一片的医院,却听到让人绝望的回复:因为停电,无法化验,无法启动心电图机,建议到一百公里外的海北藏族自治州医院,那里医疗条件好。 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折腾的事让伙伴们处理,我头脑恍惚,双手发麻,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响彻整个医院。我开始用意念来控制情绪,舒缓心跳与血压。开始思念家人,紧紧握住求生的信念。 良久,一个白大褂闪到我跟前,掏出指夹式测量仪,问:喝酒了吗?洗热水澡了吧。我老实地点头:请救我,我不能倒在祁连山上。 狭长的急诊室里,依稀的备用灯光中,我终于被抬上抢救台——人生第一次上抢救台。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我全身被贴满各种传导线管,氧气罩上来了,听觉却开始迷糊。一位戴着口罩的护士不断叫唤我的名字,安抚着我。医生说在争取发电,有电才能化验,有结果才能下药,医患事故太多了,必须这样做。我努力清醒自己,不能睡,一定不能倒在祁连山上。幻觉中,想到我的娘子、我的父母、孩子,泪水来了。 有一种错误只在一念之间,有一种死亡随时擦肩而过,其实死亡离我们真的很近。我们缺少对生命的敬畏与防范意识。信念在挣扎,心脏在折腾……突然,我眼前豁然敞亮,温暖的光照过来。来电了。 急诊室更加忙碌。各种仪表开始运作,滴滴作响。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直视着无影灯,厮守着这带来希望的“祁连之光”,不敢闭眼,怕醒不来。 终于输液、下药,应该已是在入院一个多小时后。 明哥一直守护着我,不离不弃。 约摸凌晨四点,值班医生来了,平静的表情让我安稳。他说:“危险过了。高原常识要注意啊。”一直呼唤我的名字的“口罩女子”是乌兰医生,此时她已摘下口罩,黝黑的脸蛋,笑容灿烂如高原之花。 天亮了。查岗的医院主任来了。我向着列队的藏族医护人员双掌合十,一句“扎西德勒”,道不尽对高原的敬畏和对生命的珍惜。 此时外面阳光特别耀白,祁连县城也如此灿美。我真正用生命体验了一次高原之旅,一生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