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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维樑 香港学者、作家 中西传统小说的创作方式,到了20世纪被欧洲的作家如乔伊斯、普鲁斯特、卡夫卡等颠覆,意识流、内心独白、时空交错、语言变异以至魔幻写实等成为新的技巧典范。“新潮”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我在美国当研究生时咬牙切齿,伴着厚厚一册“导读”而读,折腾自己,而不能竟全功。后来重读,只读其片段而已,同样辛苦,叹息一声,此书虽然名满天下,还是由它去吧;它合该藏诸名山,由乔伊斯的专家继续去钻研。 内地某大学有一位教授指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同样名满天下——为阅读对象,上课时讨论,学生叫苦说读不懂,教授说:“让你读不懂的作品,才有成为伟大作品的可能!”现在的小说作者,要给自己“伟大”的可能,当然可选择创作这类“新潮”、“前卫”的小说。海峡两岸都有向往“伟大”的小说家,都如此奋力学习、书写。其实《尤利西斯》和《百年孤独》都不新了:前者在1922年面世,后者诞生至今,也年过半百了。 我欣赏的是反映现实社会人生、不“新潮”、不难懂的小说。不难懂,但经得起一读二读三读,也就是“耐读”。其耐读或源于情思含蓄有余味,源于章法经得起细细分析;其耐读或源于语言精警,理趣盎然,多次阅读——名副其实的“悦读”——仍然令人拍案惊叹。第一种耐读的作品可以鲁迅的《药》《祝福》、白先勇的《冬夜》《游园惊梦》等短篇为例(还有乔伊斯的《都柏林人》[The Dubliners]);第二种耐读则可以钱锺书的长篇小说《围城》为例(还有戴维·洛奇的校园小说如《小世界》[Small World])。 写作小说,当然不限于这两个类型;即使限于这两个类型,在题材和写法上仍然大有创新的空间。文学创作顾名思义,应该创新,但创新与难懂不是同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