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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老师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11月24日        版次:A09    作者:青丝

    

  □青丝

  出门理发,看到一个姑娘叮嘱理发师:“老师,帮我根据脸型设计一个发式。”我心知又一个词被玩坏了。就像市井间称呼男女性,不论老少妍媸,一律喊“帅哥”或“美女”。如今理发师也跻身“老师”群体,相当于电商叫所有人为“亲”。

  我这样说,很容易被误解是身份歧视,毕竟北大毕业的陆步轩也可以卖猪肉,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Tony或Kevin,也不是当不起“老师”这一敬称。但我想说的是,从小就在正统称呼声中长大的我们,对称谓格外敏感,觉得“老师”一词尤为神圣。《清稗类钞》:“弟子之于师,凡授知者称老师,授业者称先生。”也就是说,只有教授知识的人才可以被称为老师,若是传授非文化的职业技能,则只能称先生。当然,“先生”一词也有其高远的内涵,也不是可以随便叫的,但我对授知者以外的人被称为老师,仍感觉怪怪的,就像讽刺别人的时候称“您”。

  显而易见,形势并不由我控制,“老师”早已从一个职业称谓变成了一个适用人群广泛的身份符号。我第一次看到授知者以外的人被称为老师,是在贾平凹的《废都》里,发现1980年代的文青圈子,就已经流行称呼老师了。虽然我更多是被书中“作者以下省略多少字”的有意留白逗引得浮想联翩,但也就此打开了新知识的另一扇窗户。尼尔波兹曼的《技术垄断:文化向技术投降》说:“符号失去意义的过程是一个因变量,如果用得越频繁,且不问语境滥用,它们失去意义的速度就会越快。”

  就像以前很多单位,下级习惯称上司为“老大”,常让人以为是在混社团。后来又改称“老板”,给人一种跻身商业精英圈的错觉。现在则喊“老师”,文化气息满满。就连我曾经供职的一家小公司,老板为了打造“儒商”的人设,也规定员工必须当众称他为“老师”。有任教的朋友出外旅游,不管坐车、购物,当地人都很热情地喊他“老师”,于是他不免内心膨胀,以为是自己书读多了,眉宇之间自然流露出一股无法掩饰的书卷气,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老师。后来才知道,是商家为了套近乎对所有人的敬称。

  他的遭遇让我想起一部老港片:郑裕玲饰演的大龄剩女经过菜市,小贩热情地称她为Miss。她以为是在夸她面相年轻,本不想买菜的她一高兴,掏钱买了一大把青菜。但她随后看到小贩招呼另一个路过的阿婆,也是称Miss,才知道小贩对谁都是同样的称呼,于是生气地把青菜掷在小贩的脸上……过去有段子说,往大街上扔一块砖头,砸到的十个人里会有一个博士和三个硕士。现在若再扔一块砖头,砸到的十个人肯定全是“老师”。

  所以,当苍井空被网民“爱戴”地称为“苍老师”,我便报以会心一笑。毕竟相比喊富豪为“爸爸”,喊明星为“老公”,称一个“德艺双馨”的女优为“老师”,又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