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新闻

塞外,我的青春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10月06日        版次:A06    栏目:    作者:武桂琴

  □武桂琴

  

  去年以来,在广州范围的公司项目工程深入走访了几次,尤其是多去了几次广州地铁的工地,还是蛮震动的,工地整齐、干净,而且现场科技高效,比起那些年自己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的工地,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参建的大多数是路内项目,新建铁路所经之处往往偏僻荒凉,刚毕业那年见识的第一个工地就在内蒙古境内,号称“三无”项目,水、电、路样样不通,好在那时青春正盛,生命力旺盛得像一头日夜奔腾的牛,看啥都新鲜有趣,倒也不觉得有多艰苦。

  那个项目部指挥中心建在山顶上,山下是黄河途经之地,河水清冽,水流湍急,雨季的时候,河岸会涨满水,因为山坡陡峭,只下去看过一次水,这是个遗憾,至今心里都有个疑问,如果当时坐在黄河边上认真思考过人生,会不会获取更大的自然能量,有更广阔的思路?

  临时房屋简易便捷,屋顶时不时漏水,有几次大暴雨冲垮墙壁,雨水突涌而进,大家赶紧临时抢险,修修补补之后,日子照常,与学校里的风花雪月和四平八稳相比,感觉经过的每一天都不是平铺直叙的。

  厕所建在山坡一处小平地上,冬天的时候,山上的胶泥会形成冻土,显得沧桑许多,风沙吹过显露莽莽苍苍的大地本色,每个夜晚睡觉前,都要冒着凛冽的风去厕所打卡,着实不易;但到了夏天,当那面山坡变得绿油油起来,四面八方全是不知名的青草山花,去厕所时,有时候会看到有绿色小青蛇穿过草地,偶尔也见到过白蛇,不知道有没有毒,似乎它们活在它们的世界里,倒也从来没发生过袭击人类事件,这样的生活条件,当时觉得很不便利,甚至胆战心惊,但如今想来真不乏大自然的质朴。

  自打将黄河水引上了山头,就放弃了饮用当地的旱井水,那旱井水是通过收集来的雨雪沉淀下来的水,据说井底混合着牛粪羊粪啥的,但当地人每每会取笑说:他们喝旱井水的皮肤白白嫩嫩,而我们饮用纯净水后却一个个都黑不溜秋的。也真是,就连我们这些新人被塞北的风吹过之后也很快就不复白皙了,而当地的年轻人却有着“水当当”的肌肤。

  尤其村长家的儿子,那时候大概也就十多岁,圆乎乎的脸,机灵灵的眼睛,衬着婴儿般的肌肤,是当地水土好的最佳见证。那孩子总是一副爱思考不爱讲话的模样,却喜欢跟我聊天,犹记得他说喜欢武侠,说他的理想就是编写武侠小说,而且已经编了很长很多页了,我请他拿给我看看,他腼腆地答应着,隔几天之后又总是后悔,说很多地方还需要修改,想来他是因为羞涩吧,很怕自己的作品拿不出手。如今的他长成什么样了?

  当地人朴实是大家公认的,但有趣的事件也不少,那时候办公和住宿都在同一房间,中间扯一个布帘子或者放一个文件柜,就算是生活区和办公区的界限,夏天某日午休的时候,开着窗,就看见一个当地人经过,从窗户往里张望,正好看见了金元宝形状的转笔刀,然后在窗前踟蹰再三,终于悄悄地开了门进来,悄悄地拿起检验一番,发现是假的,失望地溜走了,我们在暗中观察,忍着笑,等人一走立即捧腹不止。

  工程建设对那块儿土地进行了自有人类以来的最大革新,曾经闭塞的小村庄,因为工程的进驻,变得热闹喧天,原本不存在的通往外面世界的大路,与其说是修出来的,不如说是施工者踩出来的,简易便道走的人多了,就成了宽阔大路。特别是有水可饮、有电可用的变迁,让当地人明白了外面的世界正在日新月异,这也算是人类对自然的征服,这样想着,在当时就觉得建设这种工作虽苦却也可以犹荣。

  那时候刚接触社会,心思敏感,在不断的觉醒中,仿佛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东西,对一些事物的认识也由模糊变得明晰。我想每个人的青春被唤醒的时间是不一样的,青春文学影视,大多把对青春的体悟设置在学生时代,把青春期那些幽微的心思诉诸情爱里,但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如此,较之于不问世事也不谙世事的学生时代,恰恰是工作打开了我认识世界的大门,是鲜活的工作环境,艰苦、付出、工程人四海为家的豁达唤醒了自己的某种意识,比如情怀、比如意义这种抽象的东西。

  多年后对于青春的回忆,经常就定格在那年的工地,那时的塞外,那会儿的情感世界里。

  从来没想过回头,也从来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