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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聪 对于陈再见而言,写小说,就像《出花园记》中的那句独白所说的,是“通过建立在现实中的虚构一层一层像剥开百合瓣一样靠近世事的本质,那种激动人心的战栗”。小说的聚焦点始终是人,也只能是人,是心灵的欲望,是个体的身份与价值,及其背后所隐含的存在的难题。 讲述色彩斑斓的传奇人生总是作家们最爱的话题,但普通人所体会到的日常生活的压迫感却很少能被书写完全,陈再见则在这部《出花园记》中将这两方面进行了很好的取舍与融合。小说的叙述者回忆了时代变化之下的出走与追寻:罗一枪追寻的是另类的活法,陈静先追寻的是从“优秀学生到优秀公民”的人生,而故事的讲述者马玮则始终静立一旁,在观察与回忆中思索生命的意义与本质。回忆性的讲述总会让人感受到记忆的模糊与暧昧,当马玮回忆起罗一枪在冷饮店里与人斗殴的事件时,他记忆里的罗一枪是将刀子捅进了别人的体内,而朋友们却告诉他,刀子被插在了罗一枪自己的胸口。随着叙述时间的前进,这个由记忆上的分歧所产生的疑问却没有了答案。少年时眼中从深圳回到湖村的罗大炮,似乎无限风光,直到多年后马玮到了深圳,才明白罗大炮艰难的生存境遇,罗大炮的人生,成了主人公们命运的暗示性先导。 这种记忆上的模糊也就造成了马玮日后始终无法摆脱的疏离感:与亲友疏离,与城市疏离。被卖到湖村的翟先生家中做妻子的女学生严粒,在日复一日的忍耐中终于获得了解救,当她回到城市时,却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主人公来到深圳后又住在城中村,他始终没能完全融入都市,都市的复杂与多样令他深感无力,都市变化发展之迅猛又令他措手不及,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深圳是座现实主义者的城市,我却变成了一个浪漫主义者或者理想主义者”。梁鸿在《出梁庄记》中指出,“现代城市每推进一步,那些混沌、卑微而又充满温度的生命和生活就不得不后退一步,甚至无数步。” 成人后的罗一枪与陈静先的精神世界逐渐发展成两种完全背离的状态,作为讲述者的马玮则在这双重世界中游移不定——一方面是小酒吧里的罗一枪与田景的末日心理,一方面是在事业上一帆风顺的陈静先,带领着“回乡团”荣归故里、光耀门楣,而作为长兄的马玮则因为长期缺席家庭而变得“像是虚拟的角色”,又因对于都市的疏离感,他成了局外人。 小说中反复提到了《老人与海》。事实上,人的确是敌不过神秘莫测的大海的。希腊神话中的奥德修斯如若没有神明的助力,早已丧命于海洋之中了。《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最终获得的只是一副鱼骨,他出海的目的并没有达成。《出花园记》中的主人公们,陈静先沦落成了通缉犯,罗一枪失踪了,作为讲述者的马玮被驱逐出城中村,思索着一直以来毫无定论的命运。陈再见在这部小说的结尾,亲手将他建构起来的这座颇具传奇与神秘色彩的高楼给推平了,一切意义并未停在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 作者在小说中展现出的许多问题也都停留在了展现阶段而没有回答,他选择将“出花园”的意义进行消解,“出花园”所蕴含的寓意最终所剩无几,只剩下了生存——这是主人公们被赋予的最后一条退路。活下去,这在任何时代、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最根本、也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