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曙光 灶膛里一兜兜干柴烧得正旺,吐着蓝舌头的火焰呼呼地往上蹿,坐在灶膛上的一口大铁锅,正发出咕嘟咕嘟欢快的声响。一串串热气从铁锅边冒出,一阵阵肉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除夕夜,在我的家乡湘西南那个叫邓家铺的小镇里,热气腾腾炖腊肉的场景,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腊肉香,年来到。那时,只有过年才有腊肉吃。家里养了几头猪,那头最肥的就用作“过年猪”。到年底,杀了过年猪,才能做腊肉。猪肉被切成一条条的,抹上盐后,放在一口大缸里腌制两三天,然后就挂在灶膛上,用灶膛里烧的柴火冒的烟来熏制腊肉。 一块块腊肉在灶膛上挂得满满当当。除了腊肉,还有腊香肠、腊猪肝、腊猪心、腊猪舌。除夕那天傍晚,母亲就开始为炖腊肉做准备了。她先取下几块腊肉放在木盆里,倒上开水,开始洗腊肉。黑乎乎的腊肉,用水洗过,便泛着黄灿灿的光泽。腊肉洗干净后,就放进大铁锅里开始炖。我们齐刷刷地围坐在灶膛边,烤火、嗑瓜子,或者帮父母干点家务活。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出去撒野呢?阵阵肉香早把我们的腿肚子拴住了。 往日喧嚣的镇子此时都变得沉寂了,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准备一家人欢欢喜喜吃砧板肉哩。 腊肉终于出锅了,鲜香扑鼻。母亲把出锅的腊肉放在砧板上。宽大的铁树砧板,早被洗得干干净净,泛着枣红色的光。母亲把腊肉切成巴掌大一块,肥肉透明得像玻璃,瘦肉色泽鲜红。切好的腊肉也不盛在碗里,就放在砧板上。砧板上被堆得满满当当的,看着都诱人。 “开吃!”父亲话音未落,我们手里的筷子已迫不及待伸向砧板。夹起一块又一块的肉便狼吞虎咽,那模样早就斯文扫地。那个年代,一年到头也难得吃几次肉,这样大块肥厚的腊肉最招人喜爱,咬一口,满嘴流油,十分解馋。那满满的一砧板肉,着实让我们过了一把瘾,解了一回馋。而吃砧板肉,寓意正是“越吃越有,越吃越多”。 母亲炖腊肉时,还往锅里放几块油炸豆腐。腊肉炖豆腐,是绝配。豆腐吸附了锅里的油汁和汤汁,变得软趴趴、油汪汪,吃一口满嘴溢香。刚出锅的豆腐还很烫,我心急火燎地咬了一口,没想到被渍出的油烫了嘴,被姐姐、妹妹好一番嘲笑——果真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啊。 吃砧板肉是少不了甜酒的。糯米煮熟后,盛在一口小缸里,上面撒上酒曲粉,缸的外面再包上好几层稻草保温,这样糯米饭就在缸里慢慢发酵,一段时间后,甜酒就酿好了。吃腊肉的时候,母亲会从缸里舀几勺甜酒和水一起煮开,然后给我们每人盛上一碗。有些人家还会把糯米糍粑切成块,和甜酒一起煮,甜酒的香甜和糍粑的绵软融为一体,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喝一口甜酒,吃一口腊肉,满嘴的酒香和肉香,那滋味到现在都难以忘怀。 我离开家乡已多年,腊肉、甜酒不再是稀罕物,但留在舌尖上的除夕年味儿却始终挥之不去。每每想起,总有一种酽酽的情愫涌上心头,那份难以割舍的故乡情,永留心底,如酒一般,愈久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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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吃“砧板肉”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2月12日
版次:A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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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