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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枝梅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2月14日        版次:A06    栏目:    作者:孙仁芳

  □孙仁芳

  当我把折枝梅插进胆瓶儿,置放于案桌上,清疏的姿态令居室顿时清胜起来,我沉溺于一种不可思议、安谧的中式美之中。并且,盼着梅枝绽出洁白之色。

  儿子有时会关掉居室的灯,在漆黑里,拿着投影电筒,把圆圆的光晕到处晃,圆影晃啊晃,有时晃在折枝梅的背景墙,竟似一轮明黄的圆月悬挂,有“月上梅梢头”的诗意。

  我守了梅枝个把月,仍不见花,只有萧瑟的枯枝倔强地挺立在水里。先生把整盆梅搬到阳台。腊月里,阳台有时阳光高照,有时寒意飕飕。他一边嘀咕:“温室里,哪开得出梅花?”

  黄埔的寒冷是猝不及防的,有可能秋天比冬天寒冷,也可能是冬天来得稍晚,却忽然,呼啸地刮起一阵比北风更刺骨的凛冽。当然,也可能刮在你的心头,在感知冷暖的同时,逐渐深刻。

  先生突然平和地对我说,他等下去办理住院,需要做个手术。接着,默默地收拾住院用的洗漱用品,又把儿子的脏衣服洗了,晾了。我的心头猛然一震,几乎是怔住地说:“我给你送饭。”他淡淡地回答:“不用,别告诉妈就行!”“那你如何吃饭?”“有护工,再说,你没有做核酸检测,也进不去。”

  我恍然若失,这意味着,寒假里,我手忙脚乱地陪伴儿子的各种兴趣课,能照顾儿子三餐,却无法照顾生病的老公。若不通知母亲帮忙,我还真抽不出时间照顾他。我无法理解这样的亲子关系,有如一股锥心的疼痛在蔓延。我无法释怀。

  接着,他一整天没有消息,发微信也不见回。

  我神情恍惚。深夜,突然想起电单车的电池还未拿上楼充电,又跑了一趟楼下,颤抖着,用尽方法才把电池抽出来。这块电池,他不在家的日子里,也满足不了一天的奔波啊。在以家为圆心,附近四个兴趣班为半径的八趟接送里,得穿插万步才能完成儿子的假期安排。当儿子训练、挥毫、举棋时,我做家务、煮饭、接送,更担心病床上的他,孤零零地承受着病痛与饥饿。

  第二天早上,电梯下到二楼,我突然推出孩子:“唉呀!忘了带电池。”于是,儿子给我起了绰号:“忘忘妈妈。”“哦?是队长吗?汪汪……”我苦中作乐,心里却如同打翻了醋瓶五味杂陈。

  儿子似乎知道爸爸未归家的原因,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他帮忙做家事,在纸条上默默地用拼音写道:“祝爸爸身体健康。”那一刻,我像卸下半担子的重任,以为无感、幼小的孩子原来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就这样,隐忍与缄默赐予力量,疼痛在生活里竟掀不起狂浪风波。只道是,寻常的生活必须冷静、清醒地面对。就像梅花,来不及审阅伤口,就在寒冷里一路前行。

  随着天气反反复复,正当我抖抖索索在暖炉边陪儿子阅读,阳台的折枝梅似乎经历着从未有过的舒展。然后,我惊喜地发现,在芒刺的空缺间,冒出纤弱的一小撮花心,它们也像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疼,颤巍巍地在铅色的寒冷里找到自己,不含纤尘,初染纯白的自己。

  勇者不惧,在遇到困难时,学会一个人挺过去。走过风雨,便是人生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