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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彭燕郊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4月20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周实

    

  □周实

  

  日子过得快,掐指算一算,彭燕郊先生离开我们都已经有十三年了。前不久,长沙还开了“彭燕郊诞辰百年纪念暨诗学研讨会”。回想过去的那些日子,我又找出了他送我的一套四卷的诗文集,不想书中还夹有他给我的一封短信——

  

  周实贤弟:

  你好!

  我这“诗文集”,折腾了两年,总算印出来了,杂七杂八,敢劳清瞩,寄奉仍盼暇时翻翻,多赐教益。

  书送来了,我得写信,包扎,付邮,还得忙一阵子,向尊编投稿(周实注:不编《书屋》后,我又做了一阵“兄弟文化”,为“良友”丛刊向他约稿)仍须俟诸来日,然亦不免心痒痒也。天太冷,怕受寒,没敢出门,只好托友人送上,乞哂纳。祝

  新年好!

  彭燕郊

  2007.1.3

  

  我又想起那一天,很久以前的那一天,那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的初期。那天,湘江副刊的老编辑向麓对我说:“周实,看看这首诗!”我看后,抬起头,望着他,不吱声。向麓问我怎么样,我说非常好。这是我第一次拜读彭燕郊的诗。诗的名字叫做《家——给一个在动乱中失掉家的人》:“小小的蜗牛/带着他小小的家/世界是这样广大/而他没占有一寸土地//除了这小小的家/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这小小的家/他自己的血肉的一部分//像他自己那样地小,那样地轻微/那样地容易受到攻击/这小小的家,谁知道/哪一天会遭到毁灭//果然,残暴者出于一时高兴/一时高兴而异想天开/或许仅仅为了消遣,下了毒手/小小的蜗牛的家成了碎片//凄凉地,瑟缩着/在天光里,祼露着他那软弱的身体/满身布满伤痕,茫然地蹒跚着/这垂危的流浪者,真正一无所有了//一颗沙子也能够伤害他/一片草叶对他也锋利/这一道道堆叠起来的伤痕,难道/就不能给他多少增添一点自卫的力量//人们常说,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如今,他该感到轻快了吧/谁知道呢?可能,习惯于轻快/并不比习惯于沉重容易……”从读此诗到今天,也已经有四十年。

  我是从读他的《家》慢慢细细认识他的。在《家》里,我看到,他是怎样的从生活走向他的诗。后来,再读他的诗,读他更多更好的诗,如《路毙》,如《殡仪》,如《倾斜的原野》《杂木林》,还有《小牛犊》,还有他的后期的诗《生生:多位一体》等,我又看到他怎样从诗走向他的生活。

  我觉得他是个用诗想事做事的人。他看人,他论事,也是用他的诗的眼光。甚至处理各种问题,也是从诗的角度出发。他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生命无论如何都是相互关联的。世界就是一个整体,一个命运共同体。他的世界观是诗的世界观,他的人生观是诗的人生观。

  诗歌就是他的生活,所以,他能写一辈子。诗人各式各样,他是用生命写诗的。所以,我读他的诗,总能看到他的生命,总能感到他的诗格外美好有生命。

  “诗,怎么就这样难写。”这是他在写完那首《生生:多位一体》之后所发出的一声感叹,也是他对生命的感叹。

  当年,我曾问过他,既然写诗这么难,那你为何不放下,去写散文和小说?

  他说心里有些东西是只能用诗表达的。

  我因此喜欢他,也因此佩服他,更因此敬重他。因此,我很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