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爷的冰灯梦

　　□王丕立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正月，没找到接受单位的我辗转来到柳城，投靠我的高中同学李君。说白了，就是想让他给我提供找工作时的吃住。那时我像个假小子，心思粗犷、豪情满腹。左手解着量子力学、电动力学题；右手一边丹青一边诗词歌赋，二十大几的人了，从没想过个人问题。没想到那个元宵节，随着李君老家邻居杨大爷的到来，月老将一根红线递到了我手里。

　　杨大爷那时应该是六十开外，瘦弱得能让一阵风刮跑。他住在离柳城四十里的乡下农村，心中却关注着乡下人不曾关心的那些奇闻逸事。听李君说，杨大爷是和鲁迅笔下的秦少渔差不多的人物，没有世故和势利，也缺乏俗世的生活盘算。杨大爷来柳城，就是为了看那年元宵节在公园展出的冰灯。他对李君说，不看一回，他死了都不甘心。

　　公园太大，想利用一个晚上看完所有的冰雕，单凭哮喘连连的杨大爷迈开两脚步行显然不可能，于是，李君下班后，主动将那辆永久牌单车借给了杨大爷。

　　那天晚上，我和李君等到快12点钟，才等来一瘸一拐蹒跚而归的杨大爷。他告诉我们，公园关门了，他是爬围墙溜出来的，单车落在公园里面了。

　　李君绕开单车问题，只一个劲地问他伤着没有，肚子饿不饿，说可在楼梯间的煤油炉上给他卧两个鸡蛋吃。我一直不作声，因为我就借宿在那个楼梯间，这么晚了，我早已疲惫不堪。但李君并不是客套，见杨大爷没有反对，他径直走进楼梯间燃起了炉子。我第一次见识了一个男生的细心和善良，心里涌起一丝柔软的感动。

　　杨大爷后来再没来过柳城，他在那年冬天便去世了。

　　李君听到这个消息后，翻出一张明信片递给我看。那是杨大爷赏冰灯回家后不久寄给他的，说非常感谢李君圆了他的梦，从那之后那些冰灯一直闪烁在他的梦里，成了他乏善可陈的生活中唯一的乐事。

　　合上明信片，李君动情地说，杨大爷曾在他年幼的心田里播撒过一颗意趣的种子，让他知道在柴米油盐之外，还有一个妙趣横生的世界。这让他一次次在面对物质匮乏无着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听了李君的话，一丝异样的感觉在我心头萌动。杨大爷来柳城过的这个元宵节，竟为我和李君牵起了那根缘分的红线。

　　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春灯璀璨之时，火树银花之中，杨大爷安详、欣慰的表情总会浮现在我眼前。我和李君都明白，杨大爷教会我们的那些激荡在思想中的情思、趣味、精神享受，真的可以比人的生命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