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主见的母亲

　　□廖雯

　　母亲是家里老大，从小就帮着外婆操劳家务，从没有进过一天的学堂，但她性格温和，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

　　“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儿也是掌中宝。”这是我听母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从我记事起，母亲跟别人聊天时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自古以来，中国人重男轻女的观念非常明显，经常听说有人生了女儿的当场就溺毙。我是母亲的第九个孩子，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初，上面有三个哥哥，五个姐姐，一个弟弟。母亲怀我时，父亲一直希望我是个男孩，没想到生下来是个女娃。父亲一脸的不高兴，就张罗把我送给人，母亲一百个不同意。有一天母亲从田间干完农活回家，看见睡桶里空空的，像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边找边大声哭喊，等到晚上父亲从外面回来，看见母亲披头散发，眼睛红肿，声音嘶哑地坐在地上哭泣，才说出自个做主把孩子送到邻村了。母亲气得说不出话，大骂父亲心狠。一直顺从的母亲这次意志坚定，她大声呼叫大哥陪同她连夜赶到邻村，把我要了回来。此后的日子，母亲担心父亲再次把孩子送人，每次出工都背着我。村里的女人都笑母亲说：“一个丫头，你咋看得比儿子还娇贵！”母亲反驳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儿也是手中宝，再说，没有女人，这个世界哪来的男人？世上的男人都会比女人强吗？我看就不见得！”母亲的这些话让那些妇人哑口无言。

　　这些年来，每次回家与亲人团聚时，比我大18岁的大哥还经常跟我聊起母亲怼村里人的情形。现在细想，别说50多年前，就是今天，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还在很多人的脑袋里根深蒂固。但大字不识的母亲早从内心深处把女人与男人看得同等重要。

　　“人要有吃苦的劲头，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坚持，再苦再累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母亲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的情景仍记忆犹新。那是我刚进入村学堂不久，一个周末的下午，母亲让我陪她采收花生。她挑着一担箩筐，我提着一个竹篮，走到离家有三四里路的山地里。虽说已入秋了，但太阳炙烈，酷热难耐。走到地里，我和母亲都已是汗流浃背，我赶紧坐到花生地旁边一棵树荫下，热得不想动，母亲放下箩筐催促我说“抓紧干活！”只见母亲甩开双手，弯着腰，把花生一株株地拔起，一边拔一边摔打花生根部的泥土。不一会儿，她身后就堆起像小山坡一样的花生株。而我很不情愿地跟在母亲背后，像一只蜗牛慢吞吞地拔起一株，然后站起来歇半天。母亲见状叫让我把刚拔起的花生株搬到树荫下，坐在那里摘花生。而她继续顶着烈日忙碌，虽然戴着草帽，但她脸上的汗珠子像雨点一样往下掉，背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我心疼母亲，喊她到树荫下休息一会儿：“这么多花生今天反正是摘不完，明天再来不可以吗？”母亲只顾摘花生，看都不看我一眼说：“一天能干完的活就一天干完，不要拖拉，明天还有明天，如果一直这样拖下去，花生都烂在地里，多可惜。再说，人要有吃苦的劲头，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坚持，再苦再累，咬咬牙就挺过去了。”看着母亲沾满汗水和泥土的脸，我不敢再说话了，手脚麻利干起来。当我们摘完最后一株花生时，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挂在天上。

　　“人的福气不是争来的，而是一点点地积攒的。”这是  母亲告诫我们子女说得最多的话。母亲心地纯善，待人真诚，用自己的言行温暖着身边人。有一次，一个小偷偷村里粮食被抓住，生产队长用粗麻绳把他捆在村小学广场的一棵大树下。上世纪70年代，粮食是非常珍贵的，小偷的行为引起全村人的愤怒，许多人都拿木棍打他，有些小孩子也加入其中，朝小偷扔石头。小偷浑身瑟瑟发抖。这时，有个人不知从何处弄来一碗飘着恶臭的脏东西，逼小偷喝下去。这时，母亲走过来，一把打掉那只破碗，大声呵斥：“他偷粮食是可恨，可以打他骂他，但不能这样去作贱一个人。”那个小偷在树下绑了三天，一连三天母亲都为他端来水和饭。

　　因为父亲在外做生意，我家的境况要比一般人好些，村里那些吃不饱饭的人，有事没事都爱到我家串门，母亲总会留下他们吃顿饭再走，有时候还会送一些干粮或者菜干给他们。不但对乡亲们充满了爱心，母亲对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同样乐善好施。任何一个乞讨的人来到我家，母亲总是让他们进屋，搬一张凳子让他们坐下来吃饭，帮他们抱孩子，走时还会拿几件旧衣服，装上几斤大米，送给那些讨饭人。很多次，我看见那些人总是感动得泪水双流，向母亲深深鞠躬。

　　去年春天，母亲走完了她的一生，享年94岁。母亲出殡那一天，村里为她送行的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