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通才”岑麒祥

　　□温儒敏

　　上世纪80年代初，岑麒祥先生已年届八秩。他住在燕东园，经常步行到北大校园来；虽已有些驼背，但身板仍然魁梧，方脸，戴一副宽边的圆眼镜，鲁迅式八字胡子，一身蓝色中山装，两个衣袋鼓鼓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布袋，慢吞吞地走。

　　有时候，岑先生会推门到我们宿舍来，主要是找学生聊天，说一些关于语言学研究方面的话题。岑先生是广西合浦人，但说话很少廉州方言口音。早年老一代学者以外地人多，说普通话不标准，地方口音重。像王瑶先生的山西平遥话，很多学生听不懂。但岑先生的普通话说得好，我有点好奇。和他一接上话，才知道他研究过方言，自然有语言沟通方面的优势。当他听说我是客家人时，略微有点诧异。我说，你们做方言调查需要客家话的语料，找我好了。先生甚为客气地点点头。

　　从聊天中得知，岑先生正在做一部外来语的辞典，那时还没有电脑和互联网，每个语词的来源和演变都要一一搜寻，用卡片记录。而岑先生那么高龄了还要做这种极其琐碎而枯燥的工作，让我心生几分敬佩。

　　后来才更多地知道岑先生的学术经历：早年就读上海印书馆附设函授学校英语科，1922年考入广东高等师范学校，1928年赴法留学，师从房德里耶斯、梅耶、科恩、傅合等法国语言学家学习语言学、历史比较语言学、语言调查和语音学等课程。在巴黎留学期间，和后来成为著名音乐家的冼星海是挚友，他们同住一处公寓，岑先生经常照顾当时穷困的冼星海。1933年岑先生获法国文科硕士学位和语言学高等研究文凭，1934年回国，在广东中山大学文学院当教授，1946年任语言学系主任。估计那是全国独一份的“语言学系”。王力先生也在中大语言学系当教授。1954年中大语言学系并入北大中文系，王力先生带来了包括岑麒祥、唐作藩等几位语言学家。后来，岑先生就一直在北大任教。

　　岑先生是最早在我国引进普通语言学理论的学者之一，他的用力涉及语言学史、历史比较语言学、方言及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等方面，是语言学领域的“通才”。他留下来的主要著作有：《语言学概论》《普通语言学》《语言理论基础知识》《语言学史概要》《方言调查方法》，以及译作《历史语言学中的比较方法》（法国语言学家、教育家梅耶著）。我和他认识时他正在编写的《汉语外来语词典》，1990年由商务图书馆出版，可惜那时他已经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