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杨 自从爷爷奶奶去世的那年起,每年清明,我都争取回老家去。三年过去了,我一直觉得爷爷奶奶还在,从没离开我。我想多回去看看他们。 回到家,我总要走到他们以前住的院落、以前住的房间,静静地站一会。在心里,和他们说说话。这是纪念,也是忏悔: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为啥没多回来陪陪他们! 以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真正别离。即便偶尔想到,也只在转念之间。直到那个严寒的冬天,爷爷奶奶在两个月内先后离世。我流着泪从千里之外赶回老家,却未能见他们最后一面。在长别到来的时刻,他们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怨我?当时是一种怎样的情形?……想起这些,我就眼圈发热。 于是从那时起,我决心利用好有限的假期,多带孩子回老家看看。而面对孩子,我嘴上只是说,要带他去看看爸爸小时候生活过的原野;对我自己而言,那其实是一场心灵仪式。 清明当日正赶上下雨,田野里到处泥泞。怕孩子淋雨,我去扫墓时没带他。第二日放晴,因回来迟了未赶上和我们一起去扫墓的二哥,这时候决定再去,几个孩子也都跟去了。我当时忙着其他事,没太留意。 三天假转眼结束。回到广州高铁站时,我突然想起这事,就想问问孩子,也做点思想上的解释引导。孩子还小,我怕他有些事不理解。此前有阵子,他对生死之事很敏感,总问“老爷爷老奶奶住在哪”“什么叫去世”“去天堂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问题。有时候,我怕他在不合适的场合乱说话,许多概念也不愿对他讲。 这次扫墓回来他一句话都没问我,这倒让我沉不住气了,怕他有事憋在心里。 当然,我自己也很想知道,那天他去扫墓时的情形。 “二伯去给老爷爷扫墓时,你去了吗?”在高铁站等车的时间,我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问他。车站大厅里人来人往,我们“躲”在一个靠近立柱的角落里。 “去了,两个哥哥也都去了。”孩子说。 “你们干了啥?”我继续旁敲侧击。 “二伯很伤心,哭了。”孩子说,“哥哥带我趴在地上。”说完,他俯身就拜,要重演当时的场景。我赶忙拉住他。 “那天你没问哥哥啥问题?”我其实更想知道那天他听说了什么。 “问了。……老爷爷说:‘你们都长大了,俺俩要走了……’” 周围声音嘈杂,没有听太真切。但几个字入耳,我心里就一震。看孩子的表情,他也正看着我,很认真。看来不是乱说。 他见我表情的变化,脸上也现出疑惑。我追问:“你什么情况下听到这句话的?” 孩子重复了一遍。说扫墓回来的路上哥哥说的。 随着孩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讲述,我渐渐弄明白了。爷爷奶奶还健在的最后一年,在省内工作的二哥经常回来看望他们,有一次爷爷拉着他的手,说出了这句话。他后来转述给了自己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我半天才缓过神来。 但心绪良久难平。没想到在爷爷去世三年后,我才听到这句话,才感受到爷爷对人世、对子孙的留恋。 我迅速脑补着,想在心里还原爷爷说这话时的场景。他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大概二哥也是怕回家最少的我听了伤心,所以从未向我提起。 把背包放在地上,翻出爷爷奶奶的遗像,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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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羊城区域
2022年03月18日
版次:ZHA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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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夏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