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载过的青春

　　□陈柏清

　　那年春天的傍晚，爸爸下班回来，没进院就喊我：“妮子，看爸爸给你带回来什么？”我迎出门去，爸爸解开手里的尼龙丝袋子，一只黑花的小猪吱吱叫着往墙角跑去。爸爸说：“你不是要一辆自行车吗？你把这头小猪侍弄大，卖了给你买辆自行车。”

　　从此，我爱上这头小猪，当然也期盼小猪身上承载的自行车。每天看见邻居哥哥潇洒地一偏腿登上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心想，我的自行车也不远了吧。

　　秋天的时候爸爸果然不食言，卖了小花猪，为我买了一辆梅花牌自行车。那天放学，一眼看见那台梦寐以求的自行车威风凛凛地站在院子里，黑色钢梁，银亮的车圈和车把。我跑过去，按按车铃，摇摇脚蹬，半天不敢相信，梦想就这么实现了。爸爸为使这辆车看上去更气派，在车把上很神气地系了一条红绸子，还买了两个粉色的线圈拴在了前后车轮上。妈妈做了红绒布布套，把车梁护起来，瞬间，我的新车就变得拉风，像个小公主一样。

　　那天晚饭在院子里吃，大家说着，笑着，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这辆车，但其实，我还不会骑。确切地说这辆车的第一位真正的主人是我的二哥哥。他放假回来，几天就学会了。所以，我更多的时候只坐在车后座上。每天吃完晚饭，他就把车子推出来，隔着窗子喊屋内的我，“四妮子，跟哥溜车去。”我赶紧轻快地答应一声，飞跑出来，这时哥哥已骑上了车子，我助跑几步，轻轻一跃，就坐上了车后座。哥哥慢悠悠地蹬着车，穿过小街，偶尔看见熟人，他按按车龄，叮铃铃一阵响，算作招呼。

　　我靠着他的后背，有些微的汗味，看见白色云朵飘过小街高高矮矮的新楼旧房。双腿随着车身晃动自在地悠荡。天气好的时候，他会骑车带着我直到城外去，有一条公路，两旁种着白杨，一条小河在堤坝下流淌，能听得见哗哗的水声，湿润的风从白杨林吹来，凉爽惬意。哥哥有时哼着歌，有时吹口哨。我和哥哥的这种自行车散步一直很快乐，但也发生过一次小事故。那次，不知怎么我没弄好，把脚伸进车轮里去了，不但把哥哥闹了个人仰车翻，我自己的后脚脖还被剜了一块肉，鲜血淋漓，哥哥赶紧把我扶起来，他蹲下身子，看我伤得那样，心疼地问我：“怎么弄的啊，疼不疼？”一边找出兜里的手帕帮我系上。旁边翻倒的自行车轮子还自己在那里转着。我咧着嘴，既觉得好笑，又痛得乐不出来。后来到家才发现，原来哥哥的胳膊肘也擦破了，可他净顾着我了，竟没发现。

　　再后来，家里又买了一辆自行车，我也慢慢学会了骑车。某一天傍晚，哥哥骑车出去，晚上回来的时候后车座跳下一个白裙马尾的女孩，这就是后来我的嫂子。从此，哥哥的后车座换了人。以后，哥哥调到市里去工作了，我也上学离开了家。两辆自行车就隐居仓房。搬了好多次家，我们都说，也没人骑了，不如送人，可爸爸却笑着说：“不送哦，留着。”我们都觉得人老了，太恋旧。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有一年我和哥哥回乡祭拜母亲。哥哥开着车，我坐在后座上，走到当初骑车散步的地方，说起当年事儿，哥哥说：“现在连车都不会骑了，更不用想带你玩了。”我想起爸爸仓房中那两辆自行车，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