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主见

　　□郝 增

　　水产批发街黄金地段上，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大洋、三江、东海、万顺等等的名号中，余德江老板的商号独具一格。暗红底鎏金色的魏碑体大字“渔者”，高悬于门楣之上，给人一种既雄浑又深奥的感觉。

　　在这里，每天要求配送鱼虾、带鱼等海鲜的电话响个不停，两辆四轮厢式送货车，从早到晚穿梭于机关、公司、学校、医院和不同级别的宾馆、饭店。特别是，以往一到各单位分发福利的节假日，门前早早地就排起了提货的长龙。

　　同行们忍不住打探其中的秘诀，余德江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地说：“渔者，先要懂得钓鱼！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节，不同的鱼种，使用不同的钓饵，鲫鱼春天爱吃什么饵，老鳖秋天爱吞什么食？掌握好它们的习性，融入其间，才能每钓不空……”

　　余德江的儿子余梁，考上了有名的海洋大学，是整个批发街老板们的子女中最有出息的一位。更让人们称道的是，余梁这孩子从不显富摆谱、讲究吃穿。他暑假回来，上穿红背心，下穿咖啡色短裤，赤脚蹬一双天然色拖鞋，整日站在门面上，帮父亲卖鱼称虾，热情地招呼顾客。寒假时，他身着水迹斑斑、还鱼腥味十足的军大衣，脚上穿一双不到十元钱买来的老式毡棉鞋，进货送货，装车卸车……

　　要不是余梁白净的长方脸上戴了一副金丝的近视眼镜，别人都认不出他是个名牌高校的大学生。还有一条特别，凡是经他手取的鱼虾，他口说的斤两，和台秤上显示的重量，轻重绝对超不出二两；而且说出斤数，立刻报出收款数目，元角分丝毫不差，中间没有任何迟疑。

　　有问必答，笔笔无误。整个批发街上的人们都半嫉妒、半向往地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孩子，将来肯定比他爷老子更厉害。”

　　大学毕业后，余梁顺利地被招进省城一家国有控股的电子公司工作。这一年多，批发街上的人都没见过他的身影了，许多人便开始打听：“余老板，余梁这小子去哪儿发财啦？怎么也不见他回来，都挺想他的……”

　　余德江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颇有些自豪地说：“他啊，忙着协助总工程师搞什么新软件开发吧，高科技的尖端产品呢。”邻居们一听，更是一脸的崇敬神色，忙不迭地说：“有出息，有出息！”

　　夏初的一天上午，余德江在办公室里，刚送走了给儿子做媒的毛皮商张老板，忽听门外车喇叭声响。透过明净的窗玻璃，看到余梁从一辆橘红色出租车上，提个大大的旅行箱走了下来。余德江一脸惊讶地走出来，问：“梁子，你这是？”

　　“爸，我辞职了……”余梁平静地说。

　　“什么？你……你怎么了？”当老爸的惊疑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是几句话就说清的。这家公司拿着国家的大笔科研经费，我们一线人员夜以继日地攻关，才取得了近两年的成果，结果上周老总的小舅子突然辞职，竟然带着这项成果去深圳，注册了一家个人公司！我气不过，羞与为伍。”说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余德江听罢，一拍大腿，说：“傻孩子，咱工资没少发，待遇不降低，经费是公家的、权是人家的，你有啥气愤的？我给你十万，回公司活动一下，收回辞职书，重新融入嘛！”

　　余梁瞪着大大的眼睛，生人般看着老爸，忽然苦笑一下，说：“十万元就融入了？你知不知道，老总就是给了我们每人十万元的封口费，我说我余家不差这点钱，一分没拿。想不到您的想法和我们老总竟高度一致？那请恕我这性子无法融入！”

　　“那你打算今后干点啥？”余德江看着心意已决的儿子不安地问。

　　“和我女朋友小米一道，回贵州支教去……”

　　“那……那里可是偏僻贫困……得很呀……”余德江急得都结巴起来了。

　　“是穷，但不缺良善和正直！”

　　“你个犟货，哪一点随了我呀？”余德江对着这个有主见的儿子，第一次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