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

　　□胡 玲

　　她特意洗了脚，抹了护脚乳液，修剪了脚指甲，涂上粉红色的指甲油。打开鞋柜，取出那双珍藏已久的鞋，小心翼翼穿上。

　　1

　　鞋是一年前买的。那晚，她独自逛街，路过一家鞋店，一眼看到了玻璃橱窗里陈列的这双皮鞋，怦然心动。米白色，干净清爽，在灯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柔光。皮质柔软细腻，用手指轻轻抚摩，宛如触碰着婴儿娇嫩光滑的皮肤。鞋头镶嵌着展翅的蝴蝶，上面的水钻亮晶晶的，宛如夜空里璀璨的星子。

　　她看看鞋底的价格标签，很贵，差不多是自己半个月的工资。她依依不舍地把鞋放回原处，忍痛离开。走了几步，心像被那双鞋紧紧系着一般，忍不住转身回去，还是试穿起来。

　　穿上鞋，她站在鞋店的全身镜前，就像灰姑娘穿上了心仪的水晶鞋，心中狂喜。高高的鞋跟将双腿拉得笔直修长，尖尖的鞋头衬托得她的脚格外小巧秀气。那鞋仿佛是一束光，将她整个人点亮，让她突然有了自信和光彩。店员不停地赞美着，她的心像喝了蜜汁一样甜。

　　2

　　在店员热切的注视下，她穿着皮鞋走了几步……感觉有点夹脚。有大一码的吗？她问。

　　这是我们店的爆款，已卖断码了，这是最后一双。

　　太可惜了，她惋惜道。

　　小一点没关系，撑一撑，穿几次就合脚了。

　　买还是不买呢？买，价格太贵，买了这双鞋，这个月就得节衣缩食过日子了，而且鞋子有点小。但是，难得遇到这么漂亮的鞋，以后说不定遇不上了。她思来想去，犹豫了半天，一咬牙，还是买下来。穿着好看就行了，她想。

　　买下鞋，她像珍藏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似的，把鞋装进丝绒袋子里，放入鞋柜中。她一直舍不得穿，想着什么特殊日子或出席重要场合再穿，这一放就是一年多。其间，她时常把鞋子拿出来擦拭，上油。也时常在无人时，穿上鞋在穿衣镜前自我欣赏一番。

　　3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早早起床，精心梳妆打扮，穿上新买的碎花裙，最后再穿上这双美鞋。打扮完毕，她满心欢喜地走到他跟前，他还在睡梦中。

　　哎！她叫了他一声。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她几眼。什么事？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她有点生气，男人都这么粗心吗？她没再说什么，拿起包匆匆上班去。

　　离公司不远，走路只需要十几分钟，平时她都是走路上班。今天没走几步，她就觉得脚疼。鞋跟又细又高，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胆，像踩着高跷似的，生怕跌倒或摔跤。

　　鞋子太小，紧紧包裹着双脚，脚趾如同绑上了厚重的绷带，勒得生疼。无论她怎么努力保持仪态，都无法像平时一样优雅行走。她用力缩着脚，弓着脚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这别扭的走姿引来行人侧目，她的脸红了。

　　不远的路程，她走了四十多分钟。来到公司后，趁同事不注意，她忍着脚上的巨痛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悄悄把鞋脱下，光脚踏在地上。她这才发现，双脚都磨出了好几个大血泡。

　　4

　　整整一天，她一直坐在办公桌前，不敢吃东西，甚至也不怎么敢喝水，就怕去上厕所时被同事看到她走路的糗样。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大家都走了，她才穿上鞋往回走。回去的路，每走一步，脚都像刀割一样疼。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暗，一场大雨即将来袭。她打了个电话给他：开车来接我一下吧！他说，平时你不都是自己走回来吗？十几分钟路而已，我这把游戏还没有玩完，不说了，再说就输了。

　　他挂断了电话。

　　大雨说来就来，打得地上叭叭直响，她急忙跑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雨一直下，越下越大，一点停歇的迹象也没有。她又累又饿，干脆走进雨中。

　　雨水在地上汇聚成浅浅的小溪，她没走几步路，脚下一滑，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从地上爬起来，发现一只鞋的鞋跟断了。她干脆脱下鞋，拿在手里，光脚往回走。

　　瓢泼大雨浇在她头上、衣服上，她浑身湿透，身体发冷，心也一点点变凉。她像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任凭雨水打在她身上。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5

　　终于回到家。他正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厮杀声不绝于耳。他抬抬眼皮子看了看她，回来了？怎么湿成这样？说完，继续埋头玩游戏，她看到桌上一片狼藉，摆满了残菜剩饭和快餐盒……

　　她没说话，洗澡换了身衣服，穿上拖鞋，拿起坏掉的鞋子出门了。

　　雨已经停了。在一个修鞋摊前，她把鞋子拿给师傅看。师傅，帮我看看这双鞋还能修好吗？

　　师傅拿起鞋翻来覆去地看。

　　师傅，一定要帮我修好啊，我很喜欢这双鞋，很贵呢！

　　这鞋看起来还是新的。

　　今天第一次穿，码数小了，累死我了。

　　你这个鞋跟断了，修好了也管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这双鞋真的很好看。

　　鞋子再好看，不合脚也没用，勉强穿上，受伤流血的是你自己。

　　她脚上的水泡，流出了脓水，钻心的疼。她沉默了好几秒钟，说，师傅，这鞋，我不修了。

　　她拿起那双鞋，走到一个垃圾桶前，把鞋扔了进去。然后，她打了个电话给他：我们分手吧！

　　今天，是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