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群 1997年夏天,我考入中大中文系。老兵是我室友,云南思茅人,身材短小却天赋奇才。第一次班会课,老师让我们讲入学感想,老兵说:“大学于我就是大海,此刻我站在云贵高原上眺望大海。”四座哗然。 至今还记得老兵给我讲余华和先锋小说时眉飞色舞的样子。老兵总是昼伏夜读,天亮时吹灭一盏蜡烛,在满床书中挤出一道缝隙,钻进他瘦小的身躯。而室友们习惯在出门上课之前,从老兵几近赤裸的身体和坚挺黝黑的被褥中间,翻出博尔赫斯、奥修、郁达夫、海子……带到课堂上消磨时光。 我读得最多的是《余华作品集》。一次在《现代汉语》课堂上,读到《一个地主的死》中的情节,不禁咯咯作笑,一旁的女生见状凑过脸来,吓得我赶紧掩书谢绝围观。很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见到这套书时,竟然有如他乡遇到故知的激动,我必须像祭奠青春一样把它安放在我的书架上。 某日,有哥们看上一女孩,请老兵代笔几句情诗,老兵信手写下:“当铅华落尽风再起/你知道/在失火的年华里/不可以一个人/静静地燃烧”。 生活毕竟不如小说有趣,女孩不解风情地将信扔进垃圾桶,辜负了老兵的一片诗情。 老兵也曾喜欢班上一女生,给她起专属的昵称叫“仙女”。一天老兵难得去上课,回来后悔不迭:“仙女也需要上厕所?!”老兵为他亲眼所见捶胸顿足,从此便不再提那个女生。 肄业那年夏天,老兵背着一箱书,去攀枝花找那个叫“温柔毒药”的网友。后来他对这段经历讳莫如深,隐约得知那位在网上跟他聊得死去活来的网友,到底没有出来见他,钱却花光了。于是他摆个地摊把随身带的书全部贱卖,仍凑不够一张回程的车票。混上火车又挨了一顿揍,总算失魂落魄地回到广州。 后来不知为何,老兵决定出家,跑回云南告别父母。母亲见拗他不过,哭哭啼啼把他送出了门。他径直到了韶关一处寺庙,不想老和尚一眼便说他罪孽深重,拒不肯收,于是又怏怏回到广州。 几年后,老兵决意回老家。离别前,我们在下渡村一个酒吧里唱着两元一首的卡拉OK。我无不伤感地唱了黄磊的《背影》,他微微翘起嘴角看着我笑,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当时疑心他没听懂歌词,如今想来他该是听进去了,只是他表达情感的方式从来都是波澜不惊:我知道这以后/以后的以后/可能再见不到你了/只是那时候/极不愿意承认这念头//于是你转身后/转身了以后/那背影在这么多年以后/还能够鲜活地/在我的眼眶中微微颤抖/微微颤抖。 当时情景犹在,而时光早已挟持我们的青春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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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绝尘而去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1月11日
版次:A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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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英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