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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奇，问之。她告诉我，先说一个差别，去南极的西方人，多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用了平生的积蓄，做了积极的准备，最后人生的尽头，去一趟南极，好亲眼目睹大自然的奇观。她见我点头，说我还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她强调说，人家其实是不太照相的，先不说相机一般，即使带一部好的相机，也不太照，不像我们中国人，照个不停，生怕景色溜过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在照相。我说，为什么他们不太照相？朋友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种私下的观看，完全属于个人，不必要和别人分享。她突然发现，她之所以热心照相，就是为了给别人看，说是和别人分享，其实是一种视觉炫耀，一种忘却自我的因而是无我的举动。朋友略为沉思了一会，缓缓说，她明白了这一层道理后，再去南极时也不太拍照了，也学会了默然地注视，默然地体会，默然地自我对话。 她说，有一次，去南极一个险要之地，上岸还要步行走五公里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很是费力。同行有一个美国老人，有八十了吧，走着走着，突然就心脏病发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工作人员马上用担架把他抬回船上。事后知道，他不久就离世了。开始没想那么多，后来快回来了，才猛然醒悟，可能这老人一直就在船上，他们一路上就和死人一起回来。最后一个晚上，整晚都睡不着，心想，这老人的遗体是否就在同一层船舱上？等到船靠岸了，有警察上来，不久就看到他们抬着一副白色的担架下去。原来，心灵果然是有莫名的感应，让行程沾上了某种神秘的气息。 沉默了一会，朋友悄然说，看来那老头是自己去寻找这一结局的。对于死者来说，这样的走法，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了。 末了，我问朋友，你现在还照相吗？她看着我说，不照了，世界上有这么多大师，这么多人照相，她不愿意为世界增加更多无用的照片。 我说，或许，心像是照不出来的，也不需要去照吧。 杨小彦 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