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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会老陈皮的幽香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1月05日        版次:A07    作者:沈秉和

    

  □沈秉和

  几年前,一篇在《澳门日报》艺文特刊中刊登、述及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澳门花街曲艺情事的长文引起我的好奇,一是亲践历历,二则作者李烈声之名向所未识。幸编者汤梅笑女士乐为之介,遂得拜谒。李先生原来是澳门旧报人,而离澳已半世纪有多,怪乎小子无知!及后得知,1930年代初,李先生入读澳门雅廉访之致用小学,后十数年,我入读该小学之幼儿园。万里之行,同绍于此,而又居然终点相遇。

  抗战胜利不久,他入羊城报界,1949年来澳,重入报界,以竹枝词名。未几去出生地千里达营商,参与反殖民主义运动;中岁转加拿大,牧牛宰鸡,吞风顶雪,开张超市,事业落落有成。晚岁,重回诗社。2017年写有《远山望木棉树》一律在香港诗赛中获得冠军。诗云:

  老树苍苍出远岗,英华敛尽尚昂藏。

  性原耿介何妨直,花到清高不仗香。

  硬朗早轻三伏日,嶒崚宁怯九秋霜。

  倚天照海无穷意,四顾巍然立夕阳。

  烈声先生早岁以竹枝词名,晚年诗间亦及岭南风物种种。烈声先生的文字以声化文,让读者明朗地认识、把握到一段生命运动和情感的产生、起伏和消失的全过程,可说是有声情、有温度、有色彩的心灵意象。文字意象可造心灵,人皆知。声音呢?声音更直接。文字可以骗人,声音骗不了人。

  烈声先生这个老报人晚岁重归诗社因之别蕴深意——他的诗有坚定的爱憎:“江南除夕卖痴呆,巷陌闻声笑口开。我有痴呆偏不卖,他生还转钝胎来。”(《除夕》),可为《论语》所谓“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进一解。他对美的追求终生不渝:“一株摇落在天涯,举世何人重雪花。只有朔风无白眼,岁阑如约到寒家。”(《雪花》)

  他的诗不仅是他个人的情感史和生命史,更是礼失求诸野的活证据,坚毅补情天的好材料。恰如路中排列整然有序的猫眼石,读其诗使懵懂如我者在迷茫中又看到依稀的前路。

  诗人入过戏班,弹三弦,对声音特别敏感。第一,选韵有讲究。诗的脚韵用了七阳韵,是响韵,诵之大有披甲当寒之想。第二,用声有吞吐。律诗的声音特质就是谐和,因为它原就是供科考用的。诗圣杜甫诗律细,但有创格,变出许多抝律,其要在律的基础上反哺古体诗的声由心出,有时连尾节“三平调”也舞在掌心。《木棉》一律有抝味,字音组织好以腾跌之态出之。

  书生,抱书为生可,但在炎天雪地中历练、最终让自己长成为一本书者更镗鎝有声!英语有言,act on age,活出我们的年纪,嗯,那正是新会老陈皮的幽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