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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今 新加坡作家 |
阿端92岁的老母（下称张伯母）驾鹤西归，尸骨未寒，她却说“天遂人愿”，听起来好似大逆不道，然而，熟知内情的我，却也如释重负。昨晚，张伯母还和家人共吃火锅，饱食之后，走得安静而又安详。想必平时多做善事，才得此福报。 张伯母性格坚毅而又坚强，她的老伴，在30年前罹患失智症，脑子变成了沙漏，记忆快速地流失。一棵内部被白蚁腐蚀的树，表面上看来还是完完整整的一棵树，只有她知道，那树，精髓全失，剩下的只是行尸走肉。最可怕的是，张伯父竟化成了一股破坏力强大的飓风，不时来袭。有一回，一拳打在张伯母脸上，把她的眼镜也打飞了。原本，张伯父是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啊！在过去风调雨顺的日子里，他无微不至地宠着比他小十岁的妻子，在旁人眼中，近乎“溺爱”。张伯母感念丈夫这一份情，在他患病后，不管多么艰辛，她始终像慈母照顾“暴力巨婴”般温柔以待。 女佣走马灯地换，阿端体恤母亲，劝她将父亲送往疗养院，可张伯母抿着嘴，默默地摇头；然而，她毕竟不是石铸的，夜半常捂着枕头哭泣。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足八年，张伯父才走了。 深知失去健康而享有长寿绝非福气，年届70的张伯母，早上到公园去打太极拳，锻炼体魄；下午报读各种课程，保持脑力的活跃。周末，她还去当义工，教导收容所的少女缝纫。在饮食方面，她竭力保持营养的均衡，吃荤也吃素。她认为把自己照顾好，才不会给独生女阿端添乱。她说：“家财、成就、名声，都需要努力争取；我呢，就把一切的努力投注在健康上，但求好死。”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在92岁之龄，无病无痛的她，在快乐的梦境里，飘然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