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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

思念靠什么来传递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09月08日        版次:A07    作者:

     钟红明 上海《收获》杂志副主编

  忽然,就听到了王菲字字顿、句句清冷的《但愿人长久》: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飘忽而至的,是彻骨的寂寞与孤独。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对弟弟的思念,这思念背后,叠加着未曾得见的七年。

  第一次听父亲把这首词和中秋节勾连在一起的时候,并不能体会他满怀的伤感。现在想起来,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他已经不再拿着收音机,骗我里面住着小人儿,也不会像隔壁老王家的奶奶,说月亮上有兔子,我们部队大院的孩子,早早习惯了迁徙,五湖四海地融汇在一起,父母的故乡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没怎么见过爷爷奶奶。

  但是寄托是有的,广东人较之穿着,好像更重于“食”的仪式感。在我的记忆里,所谓的节庆,就是一一对应的食物。

  无论如何,父亲中秋节晚上都会回家,之前,他和妈妈四处寻购广式、苏式的月饼,数目不多,品种多。那一天,上海人桌子上会有鸭子,妈妈喜欢用盐水煮洗净带皮的芋艿和剪了角的毛豆,小笸箩里装着,我们可以把皮剥得飞快吃下去。以致长大后我都不习惯吃上海人糖煮的芋艿。

  最后一道:擦干净桌子,我们每人分得一个“月饼” ,一个个不同馅儿的月饼分割成小三角,又拼成一个月饼。我的乐趣是一牙一牙拈起,慢慢品味。每一块甜咸味道不同,酥皮掉渣的苏式,黄而绵软醇厚的广式,内馅儿则有椒盐、五仁、椰蓉、莲蓉、豆沙……

  有一年临近中秋,是在韩国。澄澈的月光浸染,如散碎银子,铺撒出异乡的月亮湖。想起白天求教,说中秋节在韩国不是月亮节,但热闹如同中国的春节,那几天,全国人口大移动,都是为了回乡团聚。于是更深切地知道,每一个节日,无非是团聚的理由。当亲人慢慢离开,以前觉得负担的聚会,也聚不起来了。

  有人说,在交通不便的古代,想念要依靠车马来传递。一封家书,带着浓浓思念,足以让人等得衣带渐宽。而如今,苏轼的这首词,每逢中秋,削减了凄清,只被挑出“千里共婵娟”一句来应景。

  父亲已经走了,各种节日对应的食物,有就有了,没有也随意,仪式感不追求了,亲属也很少聚会。女儿看到五仁馅儿的月饼,视如恐怖可疑,绝不染指……

  但如果月饼缺席,那令人一动的心头温热,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会发酵么?年复一年,那思念,又在哪儿沉淀?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