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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写诗的方法经营小说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09月08日        版次:A07    作者:蔡益怀

    

  □蔡益怀

  由诗人到小说家,王良和的文学生命实现了一次华美的变身。他的小说创作起步较迟,直到中年才开始染指,产量不算高,不过,起点高,每有喜人之作,而且大都具有相当的文学品性,可谓“大器晚成”。

  注重个人病象的追根溯源

  王良和刚推出的新作《来娣的命根》刊发于2017年第一期的《香港文学》,故事真实表现出一个普通香港女性的不幸人生与命运。作品中的来娣是一位精神病患者,由于自杀未遂被发现,留医治疗,病情每况愈下。她的病牵动了姐姐和弟弟,他们都为她的病而担忧,不时到医院探望。故事以弟弟善谦的视角展开叙述,情节也十分简单,以善谦探病回来的心情为起点,不断地回叙来娣的发病经过,同时又追述她的人生经历。来娣经历过两次婚姻,都以失败收场。第一段婚姻,来娣承受的是草根之家捱日子的折磨:“阿妈瞓下格床,佢两公婆瞓上格床,点洞房?”婆家又是“铁嘴鸡”,亏待儿媳妇。婚后几个月,来娣搬回了娘家。后来,她改嫁一个泥水匠,又遭遇另一种情感折磨,“个衰佬成日出去玩女人”,到最后竟然发展到鹊巢鸠占,二奶逼走大婆。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折磨,交相催逼,导致来娣精神抑郁,心理失常,病情日重一日,最后发展到吊颈,岂料绳子断了,死不去,生不如死。这是来娣人生经历的大致线索,然小说的情节并非围绕她的感情生活展开,作者的着力点是对其“命根”的探究、挖掘。

  来娣的病根主要来自于感情生活,有社会因素的一面,当然也不排除家族因素及个人因由。那么她的“命根”到底是什么?作品中没有明确的揭示。由此可以看到王良和小说作品的一个特点,注重的是个人或家族病史的追根溯源,刨根究底,却疏于社会历史的考察。像卡夫卡一样,王良和注重对个体生命处境的揭示,不过,王良和似乎更在乎的是个体生命的病象诊断,而无意于社会历史环境的整体探测,如人与人的关系网络、经济地位等外部因素的追究,这就局限了其作品的格局。

  借现实生活展开生命钻探

  在说故事的技法上,也有明显的“诗性”,王良和用写诗的方法经营小说,以意象、记忆为结构线索,透过记忆的交叉穿插,铺陈丰繁绵密的生活画面,敷衍人生故事。其故事的结构方式,明显不同于一般故事性强的作品,没有以核心冲突推动的线性情节,叙述节奏较为缓慢。

  传统小说的故事情节是以一个核心的冲突为动力,让故事顺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延展下去,直至故事开头布下的悬疑,得到圆满的解答,满足读者的心理期待,为一个自足的艺术程序。王良和的小说路数则全然不同,他的故事往往始于一个意绪,然后围绕着这个“核”不停地回旋,像用钻子往深处转一样,不断向下钻探,带出记忆的残屑,一些活生生的细节,有实感的生活画面。

  值得一提的是,王良和的小说创作走的不是传统社会派作家的路子,也无意于对社会现象进行再现式报导,他的兴趣是借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去展开生命的钻探,叩问人的灵魂。来娣的婚姻悲剧,如放在一般着意于传奇式书写的作家手上,可能就成了一个讲述出轨、不忠、包二奶、家庭不和的故事,津津乐道的是艳遇,渲染的是情色,如此等等,停留于社会小说的层面。王良和不一样,他无意于讲传奇式故事,而是着力于述说生命传奇,展示的是内在的风景,那是幽微的心理空间,是人心的暗角,是暴虐与疯癫的内在情意结。

  王良和有明确的创作意识,注重“现实的触摸感”与“意象的感受力”,常常自问“小说可以达到怎样的深度”、“怎样通过叙事来抒情”。他对“知识考古”类单凭翻书、想象,而苍白空洞、没有实感的小说,以及对充满变形魔力徒有“概念”的作品,都持否定的态度,有所不屑。他喜欢的始终是能触摸到现实质感的小说,如川端康成的《雪国》,如卡夫卡的《乡村医生》。据此,读者不难更深入理解其小说的内蕴与格调。